2006/06/18 | [银英同人] 夏末的蔷薇 (吉莱)
类别(他山之石) | 评论(0) | 阅读(1294) | 发表于 09:35
授权信见"十日谈"


夏末的蔷薇 (1-5)


作者:浮生


  

  夏末的风,总是潮湿而闷热,落在身上带着令人不快的粘稠的感觉。
  吉尔菲艾斯不喜欢夏天,尤其是现在如此带着厚重压迫感的夏天的热度。皮肤上的粘稠的感觉让他想起某些和他发色同样颜色的液体在皮肤上滑落的感觉。那已经是古老记忆里的一部分了。他想着,然后笑了起来。
  古老的记忆?
  想来也是啊,距离那个夏天也已经过去很多很多的时间,所有的时光好像山脉的岩层一点一点的堆积起来。
  而那个被血浸润成红色的夏天,距离现在也已经很远很远了。
  所有的一切随着奥丁的陷落,也已经化作了记忆里的残碎的粉末。
  他站在高高的山顶上,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海和天已经连成一种淡淡的冰蓝色,就好像某天夜里,有人曾用那样的目光凝视过自己,淡淡的,冰蓝色。
  他用力呼吸起来,空气里依旧只有灼热的气息,没有一丝属于海洋的气息进入他的肺部,那种温柔惆怅却又带点凉爽的气息……
  他记得在某些个明亮的天空下,他和某个人赤足漫步在海边,海水一边一边浸润过他们赤裸的脚,有人指着远处望不到头的海洋深处,对他说,吉尔菲艾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到那边去,到海的对岸去,去看看不一样的天空……

  *****************************************************

  "喂,你给我站住!"
  不论什么人给人在背后凶悍的叫到,以命令的方式被喝止停下来的时候,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微微的不快吧。即使是吉尔菲艾斯这样温柔的人也不例外吧。
  不过,幸好被叫的是自己,吉尔菲艾斯不由的这样在心里想,如果被叫到的是罗严塔尔的话,大约会冷笑着,然后加快脚步。这样也许第二天整个奥丁地区都可以知道身位贵族的他们在外面大打出手的消息了,从而使得他们整个夏天都成为周遍人们的笑柄。
  "叫你停下!"
  吉尔菲艾斯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不得不承认,即使发脾气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整个奥丁里最动听的声音。
  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带着认命的心情,他转过了身。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莱因哈特殿下?"他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却在弯腰的刹那注意到被他称为莱因哈特殿下的人,眉头间微微的不快。
  "你就是今天父王任命给我新的近侍卫队长吧。"
  "是。"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低着头。
  "听说你的格斗能力是奥丁最好的,是不是?"莱因哈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低头弯腰的人,然后补充了一句,"抬起头,挺起你的腰,不要去管那些讨厌的礼节。"
  他微微一楞,唇边迅速划过一个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微笑,"谨遵您的吩咐。"他说着站直了身。
  "那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承您抬爱,是,我在上次的比武大会上侥幸得到了冠军。"他微笑着说,注意到他目前的主人,恩,其实也可以说他在国王面前发誓要用自己生命保护的人,言语间并没有那种骄纵的气息,只是好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贵族里这是很常见,虽然眼前的未来的王君看上去比那些贵族好些。
  莱因哈特往前走了两步,对方口气里过分恭谨的东西,让他听着不舒服,虽然对他来说,他大部分遇到的人都是以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口气,总让他不舒服,虽然对方的笑容温柔亲切,言辞得当。但莱因哈特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将要保护他直至死亡的男人身上有着和他同样的骄傲。
  摇了摇头,莱因哈特决定暂时忽略这些东西,目前他关心的只是他眼前这个男人身手如何。吸了一口气,他直接切入正题。
  "哎,那么和我比试一下吧。"
  "?"笑容停了一下,然后迅速再次出现,"殿下?您在开玩笑?"
  莱因哈特直直的向前走着,直到走到吉尔菲艾斯面前,没法再往前走一步为止,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比他高的男人,冰蓝色的锐气毫不犹豫的刺向暖色的海洋。
  "你没有听错,我,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要和你,我的卫队长齐格佛里德·吉尔菲艾斯比试一下!"
  他低头看着对方,目光平和安静,"这个是命令吗?"
  过了并不算久的时间,他看到冰蓝色里的笑意,"不,这个是邀请。"他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更合适的措辞,"或者你也可以认为这个是请求。"
  他笑了起来,眼前这个未来的人君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人,虽然骄傲和任性,但似乎这些东西更让他显得可爱和认真起来。
  "谨遵您所愿。"他低下头,行了一个吻手礼。
  "那快走吧,不然天色晚了,就隐瞒不了姐姐了。"莱因哈特急速说着。顺手拉起了他的卫队长的手,似乎并没有认识到这样在礼数上的不和,只是匆匆的说,"如果等姐姐从男爵夫人那里回来,看到我刚打架,恩,应该说练习。也许她会不高兴。"
  他本想提醒对方那一直拉着的手,是不符合礼数的。可莱因哈特一直嘟囔个不停,他都插不上嘴。于是只要任由对方拉着自己,一边微笑的听对方那些奇怪的抱怨。
  也许是个有趣的王子。他不由的想着。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吧。
  "知道么?"年轻王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哎"他愣住了,而走在前面的莱因哈特只是给了他一个微笑,仿佛剔透的水晶荡漾在璀璨的阳光下。然后他也习惯性的微笑起来,"也许是吧。"

  后来当某天,罗严塔尔向他问起那天的经过,他只是笑笑,说,"这个是秘密。"
  在担任卫队长这个职务前,他听过很多关于他们未来陛下的描述,据说那是个骄傲任性蛮横无理的小孩子一样人,虽然不会和一般的小孩子那样,把耗子藏在侍女的衣服口袋里,不会往士兵的头上扔煤灰。但他犀利的口才和毫无顾忌的言谈举止都让那些认识他的大臣和教他的老师们都头疼无比。
  "那么我们的未来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最后有人问他。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说,"是个值得信任和尊敬的人。"最后他这样说。只是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所存在的无数关于那个人的美好描写。那些美好的随着时间一直漫漫沉淀,一直被细心的保护着,直到他的死亡。

  "星星真漂亮。"最后当他和莱因哈特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的时候,对方说。
  他们打的累个半死,莱因哈特是个好强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放弃。每次当他以为要嬴的时候,总会有只纤细而不失有力的手一把拽过他,然后再次开拓战场。
  直到他们的身上都沾满青草和泥土的痕迹,直到所有的星星都已经缀上天空,他们才停下手,其实只要莱因哈特肯停手,吉尔菲艾斯是决计不会有继续打下去的想法和动作的。
  两个精疲力竭的人大失形象的人躺在草地上,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青草从他们耳边拂过,是微微的细痒,空气里沉浮着青涩的香味,有着水果和野花的味道,无数的星子从高高的天空俯视着他们。
  空气温柔而沉静,他听到风拂过草地,轻柔的声音,他和他渐渐平缓的呼吸声。
  "星星真漂亮。"最后他说。
  "因为太高太遥远,所以才漂亮吧。"
  对方侧过头,看着他,冰蓝的眼睛里近距离的倒影出他的的影子,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莱因哈特的鼻息吹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那是一双多清澈明亮的眼睛啊。他想。
  "也许吧。"莱因哈特轻轻的笑了起来,是很少见的安静的笑容。然后把头转向了天空,伸出了手,做了一个抓举的动作。
  "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样子的……"
  "那上面啊,也许很冷。"
  "啊?"
  "那么高,那么远,而且星星和星星之间都隔着那么远,一定都很寂寞。"
  莱因哈特好会都没有说话。
  "殿下?"
  "吉尔菲艾斯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认识以后,他的殿下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莱因哈特侧过身,看着他,撑着半身,看着他说,"哎,不过话说回来,齐格飞真是一个俗气的名字呢!不过吉尔菲艾斯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好像清风拂过高原的样子,以后我就叫你吉尔菲艾斯吧?"
  "殿下?"
  "记住,吉尔菲艾斯。"他的眼睛忽然变的认真起来,"以后不许叫我殿下,要叫我莱因哈特,明白么?"
  他怔着,不知道说什么,"这个不合礼数。"
  "真是一个老古板。"莱因哈特笑了起来,最后说,"这个是命令,是我给你第一个命令,明白吗?我骄傲而又温柔的吉尔菲艾斯。"
  "是,明白,我的殿下,我的莱因哈特。"
  那天夜里,他从莱因哈特的背后看到了最明亮的星空。



NO 2




  和平的时候,他的工作不外乎是陪着莱因哈特到处走走,或者陪他练习一下身手。
  莱因哈特的进步神速,他想也许很快就能赶上自己,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的时候,莱因哈特却总笑着不满的说,"啊,那让我的个子什么时候也能赶上吉尔菲艾斯就好了。"诸如此类没有营养的抱怨。
  而他也只好以微微的苦笑回报对方。

  "空气的分子在骚动。"
  某日某天某地方某人以一种非常不相称的姿势和非常不相称的表情说出以上的话。
  毕典菲尔特在一旁以一种弹落眼睛的表情说,"啊,殿下,您在呤诗么?"
  虽然身为近卫队一员毕典菲尔特和照顾莱因哈特日常生活的小侍从艾密尔无论外形和性格上有多么大的不同,但从某一点上来说,他们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比如说,就崇拜莱因哈特这点上来说吧。
  在平时毕典菲尔特可是一个无人能抵的猛将,不过用罗严塔尔的话说,这位猛将一到王子殿下的面前,立刻从老虎蜕变成一只驯服的小猫。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但从一般情况上来看,罗严塔尔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而把莱因哈特脚下每寸土地都崇拜遍的艾密尔已经被所有的人都认定,他是莱因哈特的头号崇拜者。
  所以当毕典菲尔特说出以上话的时候,莱因哈特只好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另一边得缪拉只好用手捂着头,好象需要头疼药的样子。

  莱因哈特很喜欢坐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起伏的群山,以及据说在山那边的大海。
  这样的举动很让生为皇女的安妮罗洁担心。莱因哈特从小就没有母亲,一直是有比他大五岁的姐姐安妮罗洁在照顾他,所以对于这位未来的陛下而言,安妮罗洁在他的心里可以说是姐姐,但也许母亲这个称呼更加适合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而刚才那番好象是感叹,又好象是诗句的话,就是莱因哈特坐在城墙上,在那里晃荡着双脚说的。
  "是关于北方的消息吗?"吉尔菲艾斯站在他的身后,为了防止莱因哈特一个不当心掉下去,于是用一只手扶住莱因哈特的腰。也许外人看起来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但在毕典菲尔特和缪拉的眼里,这样的动作和莱因哈特平时的动作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未来的皇帝陛下,如果有一天他登基的话,常常喜欢对他的卫队长做些太过亲密,乃至有些不妥的动作,比如说拨弄吉尔菲艾斯的头发,比如说常缠着吉尔菲艾斯,等等。
  "恩,是。"莱因哈特漫不尽心的晃荡的双脚,悬在半空中却还毫不在意的说着,"你,没有发现最近从北方的贸易都市费沙来的商人太多了一些吗?"
  "在没有重大盛典或者节日的情况下,是比往常多了点,而且……"他思考了一下,"那些商人大多行动敏捷,而且到处打探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好家伙,原来你早注意到了,还去调查过了。"莱因哈特把头往后仰着,这个举动实际上会使得他的身体稍稍失去点平衡,但他却丝毫不介意的做着,顺势把身体仰进后面的人的胸口。
  "莱因哈特大人,这样可是很危险的哦。"吉尔菲艾斯一边是如此说着,一边却用手把对方更紧的搂了过来。
  "哈哈,有你在后面啊。"他边说着,一边还主动把身体往后面人的怀里蹭,害的两旁的缪拉和毕典菲尔特只好四处张望,装作没有看到。
  吉尔菲艾斯笑了起来,很温柔的样子。因为他的莱因哈特正用手指老习惯的捻着他额前些须垂落的红发。
  "真讨厌啊……"莱因哈特把视线跳转了一下,眼里的红色消失了,远处无云的天空投影了进来。"没有权利,不能出城,什么都做不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那是每个皇子都必要经历的过程。"他这样说,他知道,这个人的心里有着强烈飞翔的愿望,这个世界上,惟独只有他,知道眼前这个金色头发的未来帝王心里有着怎么样的宏图。所以在等待飞翔过程中,他必须好好安抚他的耐心缺缺的莱因哈特。
  "对了。"莱因哈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撑起来,然后飞快的跳下城墙,只是一个转眼间,莱因哈特灵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哎?殿下?"
  身旁的人大吃一惊,于是急忙跟着跑了过去。

  "恩,真是好骗。"莱因哈特背着手从转角处一个不惹人注意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然后,莱因哈特大人下一步就是如何溜出城了吧。"不在预料中的声音从他背后突然想了起来。
  他先是惊跳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啊,我早该知道是隐瞒不了吉尔菲艾斯的。"他笑着转了身。"不过你还说对了。"
  "哦?"他看着莱因哈特等待他下步。
  "咳,你想哦,如果说身位皇子不了解民情,将来怎么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呢?"
  "恩,听上去理由很充足。"
  "所以,让我们先从视察民情开始吧。"他一手指着前面,一幅豪气干云的样子。
  他在后面露出了苦笑,"那么,莱因哈特大人,无论您决定去那里,请千万记得带上我。"
  "那是当然的,吉尔菲艾斯。"他笑起来,空气中宛如无数水晶互相撞击,清脆无比,宛如千万花朵盛开,"那是当然的,你是我的半身啊~~~~~~~"

  从热闹的集市穿过,从那些仿佛藏着小小的隐秘的巷子里跑过,在那些散发着热烈食物香气和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来往,莱因哈特每时每刻都好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在他不停的提问和吉尔菲艾斯不时苦笑的回答中,他们已经穿梭过了每一条街道,莱因哈特几乎是飞奔着拉着他的手肆意在街道里穿行,从耳边掠过的风的声音,听上去温柔而又充满活力。
  "知道么,吉尔菲艾斯。"最后他终于在外城墙的某处停了下来,他站在高处,眺望着脚下奥丁的大地。"这样看,奥丁很小,真的很小。"好像想着什么似的,他轻轻的笑了起来,"小的好像能放在手心里,用里一捏,就会碎掉一样。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感觉到过。"
  "那是因为,您一直住在被封闭的环境里,受着良好的教育和保护。"
  他看着他,"没错,就好像你说的那样,我一直住在那座宫殿里,没有见过外面的样子,热闹的集市,我的人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我所有的知识,见解,全部是老师和大臣们教给我的。"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可是很快又上扬起来了,"可是,吉尔菲艾斯,你知道吗?"
  他仰起头,午后良好的阳光纷纷落在他的脸上,原本就精致白皙的脸仿佛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芒,吉尔菲艾斯只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我从来没有发现我竟然那么深深爱着奥丁这片大地。"
  最后他转过头来,眼睛晶亮,无数美好的东西都隐藏在里面,"谢谢你,我亲爱的吉尔菲艾斯,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一切。"他踮起了脚,拉住了吉尔菲艾斯的衣袖。一个很淡很淡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就好象他姐姐安妮罗洁对他祝福一般,一个单纯干净的吻。
  而他的脸却微微红了起来,为了掩盖他不自然的脸红,他转移了话题。"知道吗?莱因哈特大人,从这边往东,翻过那座山便能看到海。"
  "海?"
  "是的,莱因哈特大人从来没有见过吧?"
  "恩,我只在书里见过关于海的描写,包容一切,却可以吞噬一切的海。"
  "对,非常美,却也非常可怕。"
  "带我去看看吧?"
  "啊??"
  "啊什么啊啊 。吉尔菲艾斯,不要告诉我,你说了这么多以后,小气的都不肯带我去看看啊。"
  "可是,这里过去路很远,而且就我们两个。"
  "没有关系,现在才刚过中午啊,而且。"他笑起来,"有吉尔菲艾斯在我身边啊~~~"

  那天的回忆变成了他记忆里最绚丽的宝藏,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从海的深处折射出来的五彩的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天边流动的浮云,永远不会忘记那清凉的海水从他们的脚裸上一遍一遍的来回蔓延的感觉,那天他指着远处的海平线,对他说,吉尔菲艾斯,总有一天,我要到海的那边去,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那些在海面上生活着的洁白鸟类,鸣叫着从他们的身后来回穿梭着,从朦胧的夕阳中投射出模糊的雾气,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他眼里深处某些东西涌处的关系。他只知道,他已经被他眼前这个人所深深打动,不是因为他是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人,不是因为他是他们奥丁未来的希望,只是因为眼前这个和他同龄的人,他的莱因哈特。

  回到奥丁的时候,已经是星光满天了。皇宫里早已经闹翻天了。
  安妮罗洁站在门口整整等了他们三个小时。当看到他们两个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情景却是莱因哈特最不愿意见到的,他宁愿安妮罗洁能责怪他,或者大声呵斥他。但她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姐姐。请不要责怪吉尔菲艾斯,是我太想出去了,我想看看外面的天空。如果要责怪我的话,请责怪我一个人好了。"
  而安妮罗洁轻轻的摇着头,带着几许悲哀的温柔说,"莱因哈特,你实在太任性了。"
  年轻的皇子低着他高贵的头,安静的听着,只有在他温柔的姐姐面前他才会真正的安静下来,虽然他的内心正为白天的所见所闻而骚动。
  "可是姐姐,没有关系,有吉尔菲艾斯呢,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什么都没有关系了,不会有事情的。"莱因哈特轻松的笑着说,"所以不用担心。"


  "莱因哈特大人。"
  "恩?"
  "以后还是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吧,尤其,尤其现在外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安静平和。"
  莱因哈特抬起头,看着他,他看见吉尔菲艾斯眼里的自己,然后他很认真的说,"我知道了,吉尔菲艾斯。"
  "是吗?"
  "是的,吉尔菲艾斯,我保证,以后不会到处乱跑了。"他举起一只手,态度认真,"要不要我发誓?"
  他笑了起来,压下对方的手,说,"不用。"
  "好了好了,记得谁说过,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莱因哈特边升着懒腰,边朝前面走去,"在晚饭到来之前,再陪我去练练吧~~~~"
  "是,莱因哈特大人。"他追随着王者的脚步走了过去。
  无数的星星俯首看着他们,天空中偶尔有飞鸟飞过的声音,风中有着春末夏初的清香。那是他们最后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季……




NO 3





吉尔菲艾斯走奉命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正剑拔弩张。
他看到莱因哈特冷冷的坐在首位,其他重臣默然无语,却也是坚定固执的样子。
他咳嗽了一声,然后俯下身子,向莱因哈特禀告自己的到来。
"吉尔菲艾斯,给他们这些迂腐的人说说城里的情况。"莱因哈特的声音呈现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是。"他把身体转向其他大臣,开始叙述起关于他所见到的城里的情况。尤其是关于突然增加的费沙商人的事情。
  当他叙述完毕的时候,大厅里没有一丝声音。很久以后,才听到莱因哈特的声音响了起来,寂寞而又清冷的样子。"我接到消息,据说费沙已经和地球教联手了。他说的很慢,目光在大臣中间巡视着。
  "殿下,我们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报告,请殿下不要相信道听途说不负责任的消息。"
  吉尔菲艾斯抬头看了一下,大厅中大多数的守旧派大臣都在点头。
  "………………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做出反应。"
  "比如说?"
  "加强边境守卫,以及快点招回在外演练的军队。我们的双壁带走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还有三分之一的军队守卫在各个边境,留守在奥丁本部的只有不到5000人。"
  "要及时招回双壁的军队可能有点困难,他们已经行进到了伊谢尔伦地带。而边境守卫军也不是随时说招回就招回的,更何况老臣从来不认为,地球教的军队能那么快的突破我们的边境防线。"
  "如果他们进攻奥丁的话,北边列内肯普会是一个缺口。"
  "列内肯普是个优秀的将领。"
  "也是个守旧派。"
  大厅里呈现出一种暂时的安静。
  然后是莱因哈特手指叩桌面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威严的节奏感,使得的吉尔菲艾斯不由的想到,如果有天莱因哈特当上王君发布命令该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幻想被莱因哈特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打断。
  "吉尔菲艾斯,如果把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立刻招回需要多少时间。"
  "算上来往路程,最快也需要五天时间,如果他们正好在演习的话,重新集结军队可能也要化去不少时间。"
  "那么不管如何把他们尽快招回吧,还有让鲁兹这些天加强奥丁四周的巡逻。"
  吉尔菲艾斯刚要回答,就听到那些反对的声音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口。
  "殿下,兹事体大,还望殿下慎重。关于招回在外军队的事情,还请殿下先请准陛下同意。"
  "我做主就可以了。"
  "殿下,老臣的意思……"
  "闭嘴。"
  "殿下!"
  "…………"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吉尔菲艾斯看了过去,莱因哈特脸色铁青,紧紧的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冰色的眼里仿佛有金红色的火焰在跳动。
  "散会!"
  这是莱因哈特在整个会议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莱因哈特大人……"他追着莱因哈特离开的路线,跑了过去。
  那里莱因哈特正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等他。
  "那些迂腐的老头真讨厌。"等他追上来后的第一句便是抱怨,真是符合莱因哈特的性格啊,最后他下了一个结论。
  "那么莱因哈特大人准备怎么办呢?"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被别人阻止,莱因哈特心里想要做的事情是不会被改变的。他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呵呵,吉尔菲艾斯,明知顾问,真恶劣啊。"莱因哈特探过身,白皙的手指再次卷绕上对方红玉色的头发。"去做吧,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些什么的。"
  "是。"
  "如果他们下面有什么疑问,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知道了,那么陛下那边?"
  "不要去管他了。"莱因哈特退后了两步,靠在了窗外,"虽然平时我并不愿意这样说,但他,我的父亲确实已经无法有什么作为了,自从母亲死了以后。"
  他的声音呈现出微微的低落感,阴云下暗淡的光线折射在他的脸上,看上去那么脆弱,"而且,我从来没有过那么不好的预感。"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着,"我从来没有那么不好的预感。"他重复的说着,脸上呈现一种极度疲惫的虚弱。
  有那么一种冲动,他几乎要把这个站在他面前的金发的似友似主的人拥在怀里。他把手紧握成拳,最后他只是弯下腰,说,没有关系,我的殿下。
  莱因哈特看着他,他也抬起头,在那么安静的一刻,他们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我会保护你的,直到死亡。"
  安静的沉默,然后他听到莱因哈特的声音,他说。
  "不会的,我不会允许你一个人死的,吉尔菲艾斯,就算死的话,我们也……"
  他的最后的话消失在了吉尔菲艾斯的唇里。

  那是那年的六月的起始,从北方的风里已经隐约带上了血的气味,离最后的奥丁的沦陷,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当中。
  莱因哈特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先听到暗夜里的钟声,还是先看到北方燃烧起的红色火焰了。反正当他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吉尔菲艾斯急促的敲门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他已经是向冲锋一样的跳下了床,冲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似乎没有睡过,从而穿的整整齐齐的吉尔菲艾斯。
  "怎么了!"
  "鲁兹巡逻的时候发现有队地球教的战斗小队试图潜入奥丁,他们在奥丁四周的密林里已经冲突起来了。"
  莱因哈特一边听着吉尔菲艾斯的汇报,一边迅速的换掉睡衣。披上艾密尔递给他的盔甲,他快步向外走着。
  "现在情况如何?"
  "先头部队已经开战了。"
  他的脚步有微些的错愕,"已经开战了啊……"仿佛感叹一样的语气。"战况呢?"
  "我们暂时处于下风。"
  "……"他刚想说什么,便看到走廊的那头,安妮罗洁正在那里,神色忧郁的站在那里,"姐姐……"
  "莱因哈特,已经开始了么?"
  "是的,姐姐,所以请快点回房间吧,外面太危险了。"莱因哈特快步走到他姐姐的面前。
  "不,莱因哈特,我要去阳台看着。"
  "姐姐?"
  "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命运,我都希望能用自己的眼睛去好好看着。"安妮罗洁站在那里安静的微笑着,窗外投来华丽却冷漠的月光,隐约燃烧着的火光,映衬得她仿佛是一位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
  莱因哈特没有劝阻,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就好像以前安妮罗洁对她那样做的。"姐姐,我们会胜利的,会没有事情的。"
  安妮罗洁低垂着脸,那样忧愁的表情没有被他的弟弟所看到。

  "走吧,吉尔菲艾斯。"莱因哈特顺手披上了披风,"接下来,是我们的战斗了!"
  "是,莱因哈特大人。"

  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而被后世称为嗜血奥丁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当莱因哈特赶到塔楼的时候,所有的将领和大臣都已经在那里集结完毕。
  他带着怒气的冰蓝色眼睛扫视了周围,除了远处的撕杀声,整个塔楼寂静无声的令人感觉到可怕。
  "我要知道最新的情况。"
  "北部失守,对方已经侵入到奥丁周围的山林地区,然后被夜里巡逻小队发现的,随即……"
  "说下去。"
  "因为实力相差悬殊,巡逻小队全军覆没。"
  "…………"
  说话的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莱因哈特,擦着冷汗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所听到的预警的声音,据说是……是鲁兹临死前发出的。"
  远处的火光变的强烈了起来,映红了半边的天空,也映红了莱因哈特白皙冷漠的脸,有那么瞬间,吉尔菲艾斯会以为那是莱因哈特因为怒气所涨红的脸。但半边背着光的脸却依旧是青白青白,总而言之,他看上去冷漠的太不寻常。把头低了约45度,他可以看到莱因哈特紧紧握住椅子扶手的手,力气大的好像要把手指都要嵌到木制的扶手里去。而白玉般手背上,隐约都爆出了的青色的筋。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好了,以前就不去计较了。"很快莱因哈特就从极大的震怒中恢复过来。"从现在开始,我重新布置。"他威严的环视了四周,所有的人都默默无言,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缪拉,我们现在手里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士兵。"
  "殿下,只有5500多人。"
  莱因哈特用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自己他的牙齿,吉尔菲艾斯知道这个是他紧张时候特有的姿势。
  "全城戒备!把所有青年,还能充当战斗力的人都集中起来。叫他们快速到兵营前集合,毕典菲尔特,由你负责把武器分发给他们,然后由你统筹。接下来,抽出500人去守卫通往后山的小道,其他的人都去城墙守卫。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明白的话,那么快点行动!"
  莱因哈特一声令下后,除了吉尔菲艾斯以外所有的人都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了。
  而莱因哈特好久都没有出声,他没有挪动身体,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把整个脸都沉入黑暗。
  吉尔菲艾斯就站在那里他的旁边,也不言不语。
  "双壁什么时候能返回奥丁?"
  "最快还有两天。"
  "…………集合我们全城的战斗力,一共能有多少??" 
  "…………不到1万。"
  "那么对方现在有多少人?"
  "三万不到。"
  "…………派人把城里没有战斗力的老人,妇女和小孩,都集中到城堡里来。"
  "莱因哈特大人……"
  "快点去吧,等下到城墙处来找我。"
  "可是莱因哈特大人,我……"
  "不用担心,吉尔菲艾斯……我只是去看看。还是你快点去办吧。"
  "是,莱因哈特大人。请您当心。"他执起对方的手,在那里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唇印,然后转身离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坐在那里看着天空,天空依然那么高那么蓝,星子的光芒高洁却又冰冷。
  "吉尔菲艾斯……"
  这是他在塔楼里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即洁白的披风扬起,他飞奔向远处的城墙。
  血腥的战斗从此正式拉开序幕~~~



NO 4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去海的那边,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莱因哈特走上城墙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天傍晚时分,自己所说过的那句话。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想到这句话的时候,那样一个场景就安静的浮在了他心里,有那么一种奇特的安详而平静的感觉,有着片刻的恍惚,他几乎以为听到海潮涌动的声音了,感觉到从耳鬓处拂过的清爽带着咸味的海风……在下一个炸裂声响起的时候,他从往日美好的梦境里脱离出来。

  "最新情况如何?"他觉得这句话,已经被他自己已经重复了无数次,问的他都有些疲倦了。
  "情况很不好。"缪拉砂色的头发在火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跳跃活泼的橙红色。"我们先头部队遭遇到的敌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年轻的勇将的话停顿了一下,"我想他们很快就能突破我们第一道防线了。"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目光严厉的注视着远处。
  在漆黑的夜里,兵器交刃时发出令皮肤胆寒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时有宛如闪电般的亮光从林间划落,有那么瞬间,他以为他听到了皮肤被割裂开来,以及鲜红色的液体飞溅开来的声音。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这里无法守住,那么下次就不会是他以为,而是真实的发生在他的身边,或者,身上。
  "叫弓箭手全部上来,一进入射程就开始。"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远方,就连和缪拉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收回来的意思,"另外,准备好沸油。"
  "哦?"
  "只要撑到明天的这个时候,米达麦亚他们的军队就能赶到了。"他听到从自己的齿缝里散发出的冷气的声音,"我想向来以快捷情报出名的费沙和地球教没有道理不知道,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到达的消息。更何况,比起孤立无援的我们,他们在情报的掌握上,不是比现在的我们更敏捷吗?"
  "所以,他们就算奇袭不成,也会转为强攻。只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攻下奥丁……"缪拉似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等了一会才听到他的声音,"一切就都结束了。"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四周。
  黑压压的天空下,所有人的脸都混合着憔悴,疲倦,恐惧。所有的脸都是不同的,所有的表情又全是相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那种混杂着焦虑,倚赖,崇拜的目光,使得莱因哈特感觉到体内某处被一种奇特的沸腾和不安所掌握。
  他举起了一只手,四周鸦雀无声,远处的嘶杀声更使得这里一片安静的可怕。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里是我们国家,只要奥丁还在,我们就必须战斗下去。这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们的战斗,我们必须战斗到最后一滴血。"
  最后他挥了一下手,仿佛要挥去所有的厄运。
  四周并没有好像以前那样欢呼的声音,大家都安静的听着,每个人的眼睛晶亮,仿佛一切都已经如他们所预料。
  其他的弓箭手开始集中上来,是一些整齐的脚步声。毫不杂乱,整齐划一。莱因哈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正规士兵,有多少是临时招募的。但所有的人都仿佛经过统一的训练一样,挨个排到了城墙的最前面,个个张弓待发。
  他站在那里看了会,胸中涌动的不是以前曾想过的意气奋发,不是幻想过在战场上的踌躇满满,而是,而是一种叫做悲壮的感情从他的胸口溢了出来。他从来没有体会的感情……悲壮。
  当他背过身体准备前往下个视察点的时候,不知道谁开始唱起了歌曲,那是一首古老的战歌,没有凄美,没有缠绵,只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然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从一个人在唱,变成了两个人,然后是三个,四个……一直一直到所有的人都开始唱……整个奥丁的上空都开始飘扬着这首歌曲,莱因哈特已经不知道这个歌声是一个地方在唱,还是所有的听到的人都在唱,即使从风里传过来的,也都是同一个声音……
  他忽然发现内心深处有些东西不受控制,某些陌生的东西在汹涌的涌动。
  "一切就拜托你了,缪拉。"他转过脸看着缪拉,在跳跃的火光里,他分明看见对方眼里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是,我明白。"
  "另外,我一定要再次看到你,明白吗?"
  "…………"缪拉深深的弯了腰,"我明白。"
  他点了点头,眼睛掩藏在金色流苏的阴影里,"很好。"
  在离开众人视线的瞬间,他迅速擦去了眼角某些脆弱的液体……

  "莱因哈特大人~!"
  当他走下城墙的时候,背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吉尔菲艾斯~"他疲倦的回应着,"你那里如何?"
  "所有没有战斗力的人都已经集中起来。"在不停闪烁的光芒中,吉尔菲艾斯的脸看上去那么坚定,仿佛那些光芒并不是火焰在他脸上反射而成,而是他自身拥有的一般。
  "很好。"
  "莱因哈特大人,这个歌声是?"
  他抬起了头,歌声还在奥丁上空沉沉累积,"这个就是我们今天的主题。"他说完,笑了起来,是仿佛春日下明丽的笑容一般,"走吧,到下一个点去看看。"
  "对了,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似乎并没有被这个笑容所感染,他的眉头锁在一起,面孔虽然坚定,但紧张和压迫感已经捕获了他,"城里面,来自费沙的商人,行动很奇怪。"
  "什么?!"
  "照例说,战争发生的时候,商人的行动不外乎是带上重要货物或者钱财,寻找可以躲藏地方。可是目前看起来,他们似乎对如何靠近城门更感兴趣!"
  "你的处理呢?"莱因哈特边说边走,街道上除了士兵已经没有其他的人。
  "我已经叫人把行为不端的商人先囚禁起来了。"他说着,然后脚步挫了一下,"但现在太乱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是漏网之鱼。"
  脚步停住了,莱因哈特皱起了眉头,"多派人驻守城门,如果发现有人意图靠近或者打开城门,格杀勿论!"
  "是!"
  当吉尔菲艾斯回答的时候,一直飘扬的歌声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在静默了约三秒后,再次爆发出来,他们听到有人高呼什么,但很快就被湮没了去,然后是弓箭齐发的声音。
  "终于开始攻城了吗?"
  莱因哈特望着城墙,那里人头闪动,而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星空在那里俯首凝视,悲哀怜悯却又冷漠。

  在离天亮还有二个小时的时候,吉尔菲艾斯逮捕了约10名意图不轨的商人。
  一个小时后,弓箭手里的能用的弓箭所剩无几,源源不断的石头开始被当作武器运上城墙,半个小时后,被烧沸的菜油也开始被倒了下去。
  而敌人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最后的近距离的攻城战,在太阳升起以后终于开始。十几架梯子被不停的架了上来,而士兵开始出击。

  "他们的神经是什么做的啊!"缪拉解决掉一个刚顺着梯子爬上来的地球教士兵后,顺手推翻了一座刚架上来的楼梯。
  城墙的边缘上已经开始激战,而弓箭手已经逐渐撤退到第二前线,近距离的肉搏斗战开始。
  让缪拉感觉惊奇的不是对方的进攻速度,而是对方的表情,与其说顽强不如说是疯狂。表情仿佛被强烈扭曲后固定了起来,就连被斩而死的那刻,也保持着那种疯狂的令人胆寒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一个哆嗦。而他的身后,一把刀无声的落了下来。
  天终于亮了……

  希望并没有随着阳光的降临而到来,相反,当天亮后,守城的人们绝望的发现他们的周围早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敌人给包围了,而尸体更是已经累积起厚厚的一堆。空气里飘动的不再是花和青草的香味,整个奥丁上空被浓重的血腥气和尸体的味道所包围,连充满绿意的森林和灿烂的阳光也无法唤起人们对往日的美好记忆……
  希望还遥遥无期,绝望却已经降临。
城墙上已经有人发出绝望的哀号,一切都在持续崩溃中……

  听到缪拉在最前线失踪的消息后,大厅里一片安静。就连最暴躁的毕典菲尔特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他的嘴唇不停的哆嗦着,然后他表现出少有的冷静,提出代替失踪的缪拉守在最前线。

  "好象噩梦一样。"莱因哈特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那里烽火四起。
  吉尔菲艾斯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明白此刻语言已经无法再说什么。他所做的只是把手放在莱因哈特的肩膀上,仿佛那样就可以带来自信和胜利。
"会醒吧。"没有回头,莱因哈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远方,他只是把手放在吉尔菲艾斯的手上,轻轻的覆盖,"一定会醒吧。"他的口气与其说肯定不如说企求,在向冥冥中的什么生物企求……
  "是噩梦的话,一定会醒的。"最后他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真可惜呢……"莱因哈特那只空着的手抚摩着窗台上那些古老的雕刻,"真可惜呢,不是吗?吉尔菲艾斯。"他回过,笑着说,"不是吗?吉尔菲艾斯?"他口气微微颤抖,诺不是日光的倒影,那便是由晶莹的液体在冰色中滚动。"真没用!我真没用!我还发誓要好好守护这个奥丁,现在我却在害怕!我在害怕,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大人……"他看着眼前的人,他明白,莱因哈特有着高远的志向和坚定的心,但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成长在相对封闭和受到良好保护的环境下,那些凄厉的风雨和挫折他并没有经历过,没有独自一个人睡在有野兽徘徊的野外,没有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饥饿,更没有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过。从某个意义上说,虽然他们一样大,但吉尔菲艾斯的精神年龄比莱因哈特大的多。
  "双壁的军队在明天之前还无法赶到,而我们的最前线却已经面临弹尽粮绝的情况。"他抱着自己的手,面目模糊在一片阴影里。"真讽刺,奥丁不正像一个小小的玻璃石,轻轻的一捏,就碎掉了,不是吗?"
  "……莱因哈特……听我说。"
  "我在听。"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他却没有仿佛阻止这样的发抖。直到对方的手把他拉向那个温暖的怀抱,他听到自己的喉中发出轻轻的叹息,"吉尔菲艾斯……"
  "一切都会有希望的,你不要忘记了米达麦亚的外号是什么啊。"他说着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弓箭完了,我们有石头,还有木棍,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当作武器。所以不要绝望,总会有希望的,在放弃之前。"
  "也许吧……"他低低的说。
  "你必须振作起来,莱因哈特大人。这是你必须做的,我想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明白。"他直起了身体,眼睛透亮,仿佛刚被水所润饰过。
  "好了,那么我的王,请你下命令吧,我愿意追随您到任何地方。"他吻了一下对方的手背,察觉到对方的放松。
  莱因哈特微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哦,所以,记得怎么也好,只是不准死,不准死,听明白了没有?"
  "是,我明白。"
  "很好。"他转过身体,阳光错落有致的照射在他身上,他闭起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下命令,"把那些集中起来的人都送到通道那里去,有梅克林格统配。"
  "莱因哈特大人?"
  "让他们准备转移。"
  "您要放弃奥丁吗?"
  莱因哈特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窗框,好一会才回答,"如果这还是原来的奥丁,我当然不愿意放弃,可现在不再是了,与其让它着无辜的血,不如还是让一切早点结束吧。"
  "我明白了,马上去通知梅克林格。"
  "姐姐,和父皇那里我会去说的。"
  "是,那我去了。"
  "好。"
  他们短促的交换了一个拥抱,随后吉尔菲艾斯的身影和脚步都很快的消失了。
  他疲倦的靠在一旁的墙上,疲倦的微笑,轻声低语,"这样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吉尔菲艾斯?"

  窗外,阳光已至正午,离奥丁最后的陷落,不到一个小时。



NO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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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因哈特,父皇说,与其让他一起撤退,不如让他死在母后的身边。"
  安妮罗洁带着某种透明的表情,站在莱因哈特的面前说。
  他有一会,没有说出一句话。
  "父皇说,奥丁只剩下你们了。"
  他听着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撤退~~~~~快撤退~~~~~~"毕典菲尔特的声音在远处嘶声力竭的响着。

  两个小时前,漏网的费沙商人终于从奥丁内部打开了城门,疯狂的地球教士兵终于攻入了奥丁内部,从某个意义上说,这是奥丁陷落的序幕。

  除了负责断后的士兵,所有的人都踏上了未知尽头的旅途。
  "吉尔菲艾斯呢?"莱因哈特顺手拉住正在指挥士兵的毕典菲尔特。听到的却是让他血冷的回答,他的吉尔菲艾斯正在后面负责断后。
  一阵凉意袭击上来,他明白断后的存活概率有多大。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他们还有战斗力的士兵不到1000,而对方却依旧保有上万的兵力,血液在他的身体某个地方迅速冻结了。他听到自己异常加快的心跳声。

  "你要去那里,莱因哈特?"安妮罗洁的声音响起以后,他才发现在不自觉的时候,他的脚已经自动自发的往回走去。
  "回去,回吉尔菲艾斯在的奥丁。"他低低的说着。
  "不,奥丁已经不在。"她伸出了手,洁白的手臂笔直的指着来的方向,那里没有城市,只有废墟和燃烧着的空气。
  他恍惚的记得,某个蔚蓝的天空下,他和那个人一起坐在奥丁的城墙上,那里可以看到繁忙的人们和热闹的集市,而城墙的另一边是葱郁浓翠的森林。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和自然的气息,一切都在摇曳的阳光和绿叶下轻微颤动。
  而现在,安妮罗洁告诉他,奥丁不在了,那些恍如昨天的东西已经不在了。那么下一刻,下一刻要有谁告诉他,那个人也不在?那个安慰过他,拥抱过他,陪伴过他,亲吻过他,比部下,比朋友,比亲人,甚至比情人更亲密的人不在了?
  他烦躁起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冷静下来。
  那种吉尔菲艾斯已经不存在的想法让他烦躁不安,哦,上天,他必须回去,回到吉尔菲艾斯的身边。他知道这种想法很不合理,就好象一个为了恋爱冲昏头脑的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到对方的身边,虽然他此刻必须担起带着所有的臣民离开战火的重担,必须担负起将来重新建设一个奥丁的重责。可是他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糨糊了。只有一个名字在里面回响。
  那个名字叫做,吉尔菲艾斯。

  "我必须回去,姐姐。"他的声音听上去干燥而冷酷。
  "莱因哈特!"安妮罗洁的声音带着高高的尖锐,而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她这个世界上唯一亲人的手臂,"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现在你应该做什么,不是往回看,而是向前看。"
  "我很清楚,我应该要做什么,姐姐,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微笑起来,原本白皙的面孔上因为沾染了战斗的尘埃而显得肮脏起来,但他的笑容却突然变的清澈起来。"我也知道,姐姐,如果我不回去会怎么样,我会失去他的。"
  安妮罗洁瞪着比他弟弟眼睛更深的蓝色,看着他的弟弟,"莱因哈特……"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从对方的眼里,她忽然明白了一切,"哦,我的莱因哈特。"她的语调突然软弱起来,好象一个小女孩。"你长大了……"
  "是,姐姐,我长大了,长得已经够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
  "我们需要你,奥丁需要你。"
  "可是,现在的他更需要我。"
  "不,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支部队。"
  "可是,姐姐,你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多余兵力了。"他的声音柔和,连眼神也安静下来,"您应该相信我,我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了,是一个可以和吉尔菲艾斯并肩战斗的战士了。"
  那种神情让安妮罗洁感觉到陌生,她从心底里开始感觉到恐惧的降临。"莱因哈特留下来,请留下来,我害怕失去你。"她伸出手,拥抱住自己的弟弟。
  "我也害怕,姐姐。可是我必须克服它,你知道的,姐姐。"他回抱了自己的姐姐,"吉尔菲艾斯告诉我,他说'你必须振作起来',明白吗?姐姐?"
  "哦,莱因哈特,非去不可么?"
  "是的。"
  "奥丁怎么办?"
  "奥丁还有姐姐……"
  "莱因哈特!"
  "我会回来的,和吉尔菲艾斯一起。"他说着,透明的水波从眼里划过。
  "…………"
  "一切都会过去的,姐姐。所以,请准许我的离去。"
  "答应我,你们两个都要回来,重建奥丁。"
  "是,我发誓。"
  "很好。"安妮罗洁尽全力闭起眼睛,阳光已经开始西斜,但她仍觉得那些金色的光芒透过她薄薄的眼皮刺的她几乎留下眼泪来。
  "我以奥丁第一皇女的身份,准许你,我的弟弟—莱因哈特离开。"
  "那么,姐姐我走了。"他俯下身体,亲吻了他姐姐冰冷的面颊。对方冰冷的眼泪同时触摸着他的脸,温柔而疼痛。

  当一个飞速的身影掠过那些惊慌奔走的人们和疲惫的士兵身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身影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决心而去,没有人看到在那年轻而英俊的容颜上,有着怎么样的坚决和刚烈,已经一去不在回的坚定……
  而当在前面开路的梅克林格回到转移队伍中安妮罗洁的身边的时候,他只看到在原地失声痛哭的安妮罗洁……

已经没有人和他一起了。
  吉尔菲艾斯不用看也知道,所有和他一起最后撤退出奥丁负责断后的士兵都已经阵亡了。活着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只要他能多坚持一秒,莱因哈特的队伍就能走的更远一点。所以即使此刻他伤痕累累,他也必须战斗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他听到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仿佛是耗尽一切的嘶吼。而在下一个瞬间他反手出击,将一个欲从背后偷袭的地球教士兵送上了黄泉之路。
  血飞溅了出来,他的眼前一片鲜红。用手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在他的前面,还有更多的地球教的士兵们用疯狂的眼睛注视着他,伺机而动。
  而在他的身后,残阳,已经是如血。
  这个开战后的第十六个小时的事情,奥丁城已经陷落,所有残存的人们正通过林间秘道转移,双壁的先头部队距离逃难的队伍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了。吉尔菲艾斯因为断后而陷入了重重的包围,而他的半身正朝他的方向飞奔而来。这所有的一切,都离走向终点不到五个小时。

  已经杀了多少人,还要杀多少人。
  吉尔菲艾斯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了。除了眼前的敌人和杀戮的念头,他也确实没有什么空间和闲情去思考类似的问题了。他灵活的身手已经被逐渐机械化和缓慢的移动所代替。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无论是出击或者是躲避的速度都已经大大的下降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交给了直觉的反应,只是身体已经跟不上头脑的反应了。
  身上逐渐累积的伤口仿佛在提醒他,他的终点就快到了。
  他的左脚已经是一片殷红了,但他确实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砍伤的,也许因为大量使得鲜血流失的伤口令他的感觉也已经变的麻木,哪怕是痛觉。
  突然间银光闪闪的刀锋已经直指向他,努力偏过头去,他反手用刀一绞,反脱去对方的刀。然后迅速的顺着刀的方向递了过去。
  生死就在一刻决定。
  他顺势收了手回来,脖子处的一阵凉风告诉他,那里有急袭。急忙后退,而两把闪着寒光却正朝着他后退的方向飞速送了过来。
  瞬间的判断后,他斜斜的朝着左后方险险的躲了过去,两刃刀只划落他额前的几缕红发。他微微的喘了一口气,而那口气还没有顺利的进入肺中的时候,胸前骤然的凉意使得他无法顺利的呼吸到口气。
  踉跄的往后靠着,他几乎要颓然的坐在地上了。勉强稳住身体,而四面八方的影子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几乎是胡乱的挥了出去,在察觉到身上再次多了几道血痕以后,他才终于靠上了山壁。
  靠着身后坚硬的岩石,那口呛在胸口的气终于呼了出来,眼里几乎是痛苦的浮起一片水雾,就连远处的的夕阳都模糊成红色的雾气……
  要死在这里了么?
  第一次,死亡的念头如潮水般纷乱的涌了上来。他不畏惧死亡,可真的离死亡那么近,还是第一次。他几乎能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以及那温情又残酷的镰刀正轻轻抚摩着自己。
  敌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力拙,攻击越来越猛烈,强烈的风暴笼罩在他的头上,他感到自己的体内的力气仿佛已经随着时间和血液的流失消失了,最后只能凭着最后的本能,反抗而已。
  在那把刀落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挪不动脚了。只闭上了眼睛,等待黑夜的降临。

  死亡并没有如同预期般的降临,在风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对方骚动起来。
  于是,眼睛睁开了,他看到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他的前方……

  "吉尔菲艾斯~!!!"
  就好象黑色长空里的一道惊雷,把他最后寄希望于前面所看到的金色是幻影的给打破了。看着那个身影不顾一切冲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脏迅速紧缩,血液从四面八方涌到心脏,而后又迅速的发散到四肢,他撑起了身体,发疯一样的向周围发起了攻击,每一次攻击都好象末路一样的疯狂……
  "笨蛋!!谁叫你过来的!!!"
  对方没有回答,而他也没有余力再问下去,急风骤雨般的攻击将他们笼罩了起来。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吉尔菲艾斯~~~~~~~"莱因哈特的声音尖锐却遥远,好象是隔着无数山岚里的回音,
视线变的颤抖起来,从山谷里吹来的风很冷。他模糊的想着,脚下一片虚空。
啊,我要掉下去了,就这样结束了么?
  他模糊的想着,视线几乎要掠过整个天空的时候。有一双紧紧的拥住了他。那双手的触感是熟悉,正如千万次被那双拉起来,或者互相交换东西,或者是互相练习格斗,那双手的感觉是熟悉的已经铭刻在心的。那个怀抱很温暖,而金色埋在他的颈项间,发出轻轻的颤动。
  莱因哈特…………
  他模糊的想到,他不明白莱因哈特是如何在那短短的几秒种,越过那么多那么多的敌人,把他从坠崖的边沿拉了回来,那些滴落在他颈项间的温柔和温热的液体,他也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眼泪还是血液,意识正迅速的抽离他的身体。
  可是那些人,那些敌人在他,不,在莱因哈特背后露出狰狞而残酷微笑的人,让他竭力控制起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意识。他努力想要把拥住他的人推到一边去,如果不能推开,至少至少让他的身体充当盾牌也好。可是,莱因哈特的拥抱那么紧,那么深,那么强制而无法动摇。
  "莱…………"他发出一丝模糊的音节,只是到了最后他只能看着那些能带着残酷美感的薄刃落在他朋友的背上……
  绚丽的血花在空中盛开着,宛如夏日里最后的一朵蔷薇。





夏末的蔷薇 (6-9)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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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常常会突然地看到他。
  也许是在一个暴雨的午后,也许是在一个微光的清晨,也许是在一个晶亮的星夜下。他就那么突然地走进了房间。和从前一样地笑着他说话,或者在那里整理东西,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然后俯过身,轻触他的唇,印上些许甜蜜的气息。
  房间阴暗潮湿,他坐在窗台下,天还没有亮,东边也只有模糊的微光。
  而他,就如同以往一样突然的出现。
  他站在他的身前,俯身低头轻吻着他的额头。他抬着头,闭着眼,承了下来。
  在黎明将至的黑暗里。

  总有一天,我要去海的那边,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这句话是谁说的?
  他坐在窗台上,模糊的想着。清晨的微风拂过了他的脸颊,掠起他的发尾,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瞬间就形成了阴影。他俯着脸,就好象在等待某人的轻触一样,接受着阳光的慈悲。唇边扬起一个仿佛是快乐的表情。只是这个快乐也如同温暖的幻觉一般,一触空气便灰飞湮灭了去。
  在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唇边依然是那个仿佛快乐的弧度。
  听说当风够大的时候,吹在人身上,好象就能撕裂肌肤,连同里面的骨血。
  他闭着眼,然后倾听自己的肌肤发出优雅而残酷的破裂声。
  在清晨淡淡的微光里,他仿佛看到有人张开温柔的臂膀,将他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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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尔菲艾斯,你真的做好决定了么?"
  奥丁帝国的新任女王安妮罗洁站在窗前,抚着袖口上精致的绣纹,看着站在身侧的男人。红发的男子低眉敛目,神色平静却又隐约透着忧伤。。
  "是的,陛下。"
  窗外淡淡的金色透过精致雕花的窗格在地上勾画出莫测的图形。树木在风中互相偎依,轻轻的抖动着枝叶,林间穿行着是细柔薰香的气息。士兵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的暧昧。
  安妮罗洁在发现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地上的时候,她无意识的叹了一口气。"一直到现在为止,你还相信……他还活着么?"
  回答她的是沉默,然后她发现自己又在叹息。
  "…………我相信。"
  她凝视着眼前比她小男子,对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上。
  "我一直相信……"他重复着,却好象要说服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五月的阳光温柔而坚定的将他和她缓慢拥抱。而天空一如过往般澄澈而湛蓝。好象一切的噩梦都能被洗涤干净。仿佛过去的那些岁月也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梦境。好象只要伸个懒腰,然后睁开眼睛,一切就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而那个人也会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吉尔菲艾斯,你在偷懒么?

  那场悲剧性的沦陷过去已经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的七月,当米达麦亚的先头部队以一种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快速赶到奥丁的时候,就算是他,也只能看到一片被血与火践踏过后的废墟,所有建筑在上面光荣和奇迹,那些已经是历史书里一页的东西,最后的形态也只是被捧在手里的一捧黄土而已。
  而当他终于找到逃亡的队伍,并施以援手的时候,整个逃亡队伍仅剩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还存活着,而在其他三分之二的人里,有很多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其中包括他们的年轻皇子——莱因哈特。

  悲伤的人们流着眼泪开始了漫长的迁移。在整个秋季和冬季过去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没有人开垦过的土地。在这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行,有他们所想要的一切生存条件。于是他们停下了脚步,开始在新的土地上重新建立起家园。出于对故乡的热爱,眷恋和悲伤,他们把这片土地命名为——奥丁。
  重建工作开始的艰难万分。人们抱着悲伤的回忆,日日夜夜。漫长的迁移并没有洗去他们灵魂上的伤痛,反而更加深了他们灵魂上凄楚的刻印。失去故土的悲哀,失去亲人的绝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时时刻刻笼罩在遭受痛苦的人们的头上。也许在战争的火眼将他们燃烧殆尽前,他们就会因为悲伤而死。
  但就在这个时候,年轻的皇女安妮罗洁站了出来。她以不可思议的微笑和打动人心的语言鼓励着悲伤的人们,引导他们走出痛苦的黑暗,而她也因此成为了奥丁第一任的女王,被称为废墟上的女王——安妮罗洁。
  城市和人心都开始在漫漫重建,而伤痛则交给时间去抚平。听上去确实不错,可是,也有些人,并不这么以为。
  而吉尔菲艾斯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吉尔菲艾斯的获救,无论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像一个奇迹。尤其是他在那样的状态下,还能生存下来。
  当日,当双壁的军队全部达到,并暂时击退敌人后。米达麦亚曾派遣出一支搜索小队,寻找在战争中因迷路受伤的生还者。而其中救了吉尔菲艾斯命的,却是硬要跟来的毕典菲尔特。
  他去的原因很简单,缪拉也是失踪人群之一。活着要见人,死要见尸。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加入了搜救队。却因为跟着血迹意外的找倒了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吉尔菲艾斯。当毕典菲尔特把他从半山腰那块挡住他下坠的石头上抬下来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几乎都全部认定,他已经没救了。但在和死神搏斗了七天七夜以后,他却奇迹似的的转醒了。
  而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让刚刚高兴起来的人们在刹那间又低落下来。
  他说,莱因哈特大人呢?

  四周沉寂下来,人们仿佛突然间都丧失了语言的能力,目光在彼此推委中变的沉重和不安,空气连带着粘稠,无法涌动起来。
  他的声音嘶哑,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竭力从胸腔的深处挤压出来一样,"莱因哈特大人呢?"
  风在窗外掠过,他仿佛可以听到有人在对他说,那是曾经听到过的天籁……
  我们要在一起哦,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他……"
  最后安妮罗洁站了出来,她是他的姐姐,是唯一被剩下来的人,无论以何种身份,她都是必须将残酷的事实说出来的人,即使她的眼里此刻充满了灼热的液体。
  "莱因哈特,他失踪了……"

  风突然狂吼呼啸着从外面吹进了他胸口某个地方,血液突然被从那个地方抽离,冰冷和空洞的感觉立刻涌入,将那里满满的填埋掉。他的大脑仿佛无法消化那短短的几个字。
  莱因哈特大人,他,失踪了?
  "我们曾猜测,莱因哈特他也许和你在一起。"
  没错,开始是我一个人,然后,然后莱因哈特突然来了,他不顾一切的向我奔来,叫我的名字,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既然找到你了,那么莱因哈特也应该在附近。"
  是,是!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直到他受伤,然后他抱住了我,再然后……
  "可是,我们仔细搜索了你掉下去的那一带,不要说人,连动物都没有。"
  不对,不对!我掉下去的时候,莱因哈特他还在上面啊,他一个人还在上面孤军奋战啊!
  吉尔菲艾斯绝望的想着,那日的情形正开始如同到带般快速的在他的眼前闪回,悬崖,野蔷薇,风,坠落,还有…………
  突然闪现的一个事实,让他心脏紧缩,几乎无法喘息……
  "吉尔菲艾斯?你直到些什么么?"有人试探的问到。
  风声,薄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温暖的怀抱,溅起的血,在空中飞舞的血红的蔷薇,以及,最后松开的手……
  莱因哈特大人,死了?
  他用手撑着头,顺势遮挡了所有能窥探到他表情的目光。格纹状的被面仿佛被浸泡在水里一般的扭曲起来。而他的声音,空乏无力,宛如烟尘。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八月的阳光也可以寒彻入骨。

  十年,很多东西都有足够的时间被改变,人,或者事,都是。

  比如奥丁已经重新兴建起来。虽然未曾达到以前的程度,但也已经够鼓舞人心了。而近邻城邦玛林道夫也已经和他们结成了同盟。与较远的,先前军事上的伙伴海尼森开始了贸易上友好往来。人们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米达麦亚已经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如同燕子般轻盈可爱的女子。罗严塔尔开始和一个有着一头奶油色头发的女郎保持固定关系,这一对成为奥丁著名的活火山情侣。而梅克林格开始和一个黑发,据说个性强悍的女子开始了交往。除了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都在改变,都在前进……变开朗,变忧郁,或者变沉默。
  毕典菲尔特虽然还会冲动,但比起以前已经收敛了很多。有的时候,甚至会无缘无故的坐在那里发呆。这一坐就是大半天,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平时最坐不下来的人,为什么会坐在那里半天都不动。只是偶尔有人路过的时候,会听到他的叹息,会看见他一边笑着骂着,一边擦拭着眼角。
  而吉尔菲艾斯与其说他变的更温柔,不如说他变的更加让人不容易亲近,他对所有的人微笑,一视同仁的温暖的微笑。而这微笑却好象是他的一种武器,是一件盔甲。让人无法窥伺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让他和别人远远的隔膜开来。这微笑,即使是温暖的,但未免也太遥远了。就好象是冬日里的阳光,是温暖的,但更是冰冷的。

  "吁……"他喝停了马,在某条小路上。
  这十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固定的习惯,比如说虽然新奥丁离海很近,但他从来没有去过海边,从不一个人看黄昏,以及每年都会前往奥丁的迁移前的废墟……
  他翻身下了马,前面的路,骑马并不好走。这条路在这十年间,被他反复的走着,路上的每棵草每朵花,他都已经熟悉的如同自己家的后园一样。
  而正是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在这条小路上遇到了莱因哈特,然后他受伤了,然后他掉下去了……转眼间,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他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每次他总是走到一个固定的地方,然后不再往前走。十年以来的习惯,从未改变过。如果再往前走,他就能看到奥丁的废墟,而现在这片废墟带给他的只能是伤感,所有的回忆在离别的那天,就全部消失了……没有主人的废墟,对他而言,不存在任何意义。

  "开了好多呢……"
  他拉停了马,蹲下了身。山崖边那丛野蔷薇已经是开的天真烂漫,四下蔓延。而不是初见时候脆弱单薄,孤独的依附在那里了。毕竟这其中也是隔了十年的岁月。
  "也对,十年过去了。"他抚摸着柔嫩的花瓣,感叹似的说着,"十年里,你们也看我来了无数次。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厌倦了呢?是不是在想,啊,你看那个固执的笨蛋又来了。他怎么还不死心呢?明明没有希望的,可是为什么还不放弃呢?"他认真的说着,就好象真的有人在聆听一样。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愚钝,固执不可救药的人吧。"
  "不过,也许是因为如果不怎么想,想他现在还活在某个地方的话,也许,这十年,崩溃,变成幽魂的人……"
  "…………会,是我才对……"
  十年间,吉尔菲艾斯几乎参加了每次与地球教的战争,攻陷了无数个地球教的堡垒,也踏遍了无数的战场,在他手下获救的有无数人,但唯独缺少他所渴望的那个金色的身影。
  而随着和平的降临,属于他的幸福的希望,也慢慢的被吞噬殆尽。
  当所有的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他也已经分不清自己抱着的是希望,还是固执。

  "好了,该走了。"
  在黄昏到来之前,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跨上了马,在这条路上,他从来不过黄昏。
  "以后再见吧。"
  他说着,朝那丛花挥了挥手,就好象在和谁道别一样。
  下坠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就好象一个不愿意离开的背影。

  那是奥丁沦陷后十年的七月,吉尔菲艾斯从奥丁的旧址返回,参加为了纪念奥丁沦陷十周年所举办的悼念活动。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在那里等着他。




NO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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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城堡的时候,吉尔菲艾斯隐约感觉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
  按照常理说,在悼念的活动的时候,整个宫廷基本都充满了庄严肃穆以及沉重的气氛。往往只能听到人们沉重的脚步声,类似呢喃的低语,悲哀的叹息,所有一切都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上。而今天却似乎热闹过头了,当然这里的热闹并不是指有如菜场之类的喧哗,而是隐约的喜悦的空气在悄悄的蔓延。从一扇门后,有着隐约的喧闹声音传了出来。莫名的,他发现他心跳快了起来,然后好象有什么在催促着他一般,他快步跑了过去。

  推开门的第一眼,他看到的是毕典菲尔特在哭。不是往日那种小心翼翼生怕给人看到的那种,而是那种放肆的嚎啕大哭。一个快四十岁的猛将,此刻却拉着某人的衣服,哭的像个孩子。
  他愕然的把视线上调,移到那个被毕典菲尔特拉住衣服,一脸无奈却又流露着伤感的人脸上。
  "缪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欣喜的颤动。
  "是,我回来了。"已经不再年轻的砂色头发的同伴,对他笑着说。
  一瞬间,他竟仿佛时间倒退的错觉,仿佛此刻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岁月,绿叶在林中摇曳,而他们还能肆无忌惮的大笑着。
  "欢迎回来!"他伸出手,紧紧的拥抱了十年未见的同伴,从对方手臂上传来的热度和触感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这个快乐的感觉,不是错觉,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他的朋友回来了。在分开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对方眼里潮湿的光芒。
  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此刻却偏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他看着对方明显消瘦和憔悴的脸,只能浅浅的说,"这些年,你过的好么?"
  对方的面孔上有着猛然一窒的表情,最后看了看一旁还在哭的毕典菲尔特,眼里滑过快速的阴影,"怎么说呢,但好歹还算活下来了。"
  大家都有些略略的沉默,最后打破的僵局的却是他自己。
  他整了整自己的呼吸,"愿意说说这些年的经历么?"
  对方抬着头看着他,眼睛晶亮沉默,毕典菲尔特伸手把他揽了下来,让他坐在他的身边。
  在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后,"可以,为什么不呢?"
  他说着,然后好象在找什么,但明显失望的表情挂了起来。"殿下呢?"
  "啊?"
  "莱因哈特殿下呢?"
  吉尔菲艾斯有种瞬间窒息的感觉,一时间,他什么也说不出。
  "你在说什么,殿下他还活着么?"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人问了出来。
  "你们不知道?!"缪拉站了起来,语气里有着错愕和不相信。
  "如果愿意,你能告诉我们么?"
  "对,对。还是我来说吧。"缪拉抚着头,坐了下来,但表情上还是无法相信的样子。他坐在那里好会没有言语,好象在整理思绪。于是大家也默不作声起来,气氛又变回凝重起来。
  "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秃鹰之堡。"
  "秃鹰之堡?"
  "是,我一直被关在那里。"他说着,然后苦笑了一下,"在那次战争中,我受了伤,然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得。我想我被砍中以后,一定是昏了过去。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那里。简单的说,我成了俘虏。"
  "然后,我在那个地方遇到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莱因哈特殿下。"
  空气中的温度好象突然骤降了几度。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吉尔菲艾斯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所有全部的人才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也许缪拉也察觉到了这点,停了下来,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请说下去。"当他觉得自己心跳呼吸都恢复正常以后,他才说。成为一个俘虏会遇到什么事情,他当然知道,但毕竟没有身临其境过,到底到如何程度,他也不知道。在意识黑暗的角落里,他的精神洁癖本能的排斥这么一点。
  "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脸色苍白的像已经死去了,可当我靠近的时候,他却还能向我微笑。那个情景,我想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缪拉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从他手腕上的衣服因为举高的关系,滑落了一点,有些许粉色的伤痕的影子遍布在那里。他的目光忧郁沉静,好象他的人连同思绪一起回到那个时候。"说真的,我真没有想到那样他都能活下来。他的背部受了很重的伤,几乎要了他的命。"
  吉尔菲艾斯努力将他的自制力发挥到极限,不让某些代表脆弱的东西,滑落出他可以掌控的范围。
  缪拉开始絮絮的说起那些事情,过往的,辛酸的,痛苦的。他自己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额头,好象这样就能抚平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那个时候,我们被囚在地下,看不到阳光,我们连时日都过的并不清楚。"
  "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很绝望。"
"但殿下一直很坚强,一直鼓励着我们。"
  "他,总是说,总会有希望的,在绝望之前。"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某人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
  "虽然每天都过的很痛苦,虽然一直看不到阳光,但我们还是活了下来,如果没有殿下,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撑过那段时间。"
  "然后,殿下一直在想办法,想办法逃出去。"
  "但,他们真的看管的非常严格,我们尝试过好多次,结果都失败。"
  "每当我们失败一次,他们就会看管的更加严格,而且越来越减少我们食用水和食物,大家都在漫漫的虚弱下去,更不要说平日的折磨。"
  缪拉慢慢的说,他的表情以及温和下来,那是一种时间沉淀洗涤过的沉静。而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擦拭着眼角。没有人问,所谓的折磨到底是如何,大家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们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然后有一天,他们突然把我们分成两批,一批留在原地,一批据说送到了费沙的直系监狱。我是被留下来那批里,而殿下却被转了过去。"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们终于等到了海尼森的军队了。被救出的那天,我才知道,离开那天已经整整过去了将近十年。"
  "被救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无法站立。于是只好在海尼森养伤。在这个期间,我听到关于殿下的消息。"
  "其实,据说在三年前,那座监狱已经被攻下了。"
  "所以,我以为殿下,早三年就已经回来。"
  "他,没有回来了?"

  吉尔菲艾斯感觉自己好象飞到了云端上去,然后又掉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了椅子上,身体全部靠在靠背上,仿佛不这样,他自己就无法撑起身体。
  疲倦那么强烈的袭击着他,"确是,莱因哈特没有回来过……而且也没有来过联系。"
  缪拉看着自己的手,轻轻的叹息着,"我也许那个时候我应该去问问尤里安。"
  "哎?"
  "他参加了那次行动,也许,他知道的更多点。"
  "能告诉我那个叫尤里安的在那里么?"他转头去看缪拉,对方惊讶了一下,随即也明白的笑了起来。
  "我明白……"

  在劫难过去的十年后的八月,吉尔菲艾斯终于得到了关于莱因哈特的确切消息。 第二天,他就踏上了前往海尼森的路。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



NO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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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奥丁不同,海尼森是临海的城市。在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到海,曾经在奥丁人眼中神秘的,可以吞噬一切的海,在海尼森人的眼里,不过是游泳嬉戏的地方而已。
  吉尔菲艾斯到达海尼森的时候,已经是八月的下旬了。
  夏季的闷热已经开始逐渐散去,从海面上拂着阵阵凉风,使得海尼森整个显得神清气爽。尤其在对费沙取得决定性战役的胜利后,更是欢声笑语充斥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而吉尔菲艾斯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达到的。

  也许有这么一种状态,很多人的欢乐你却一样都看不见,很多人的声音,你却什么都听不见,很多人朝你微笑,你却只看见那个人最后没有哭泣出来的表情,很多人安慰着你,你却只听到那天被风吹散了去的最后的句子。
  吉尔菲艾斯开始发起了呆,走路的时候,有些恍惚。好多好多事情突然涌了上来,有初次见面的,有出去玩的,有两个人互相比试的,还有……很多很多无法叙说的甜美……山涧的野风好象忽然吹过了他的鬓角,还有野蔷薇的香气悄悄的从空气里溜过,好象一个淘气的孩子,慌忙的打开了母亲的香水,却又忙不迭的合上,而那香气却已经悄悄的泄露出来……
  海尼森温暖犹如回家的感觉,让他有种奇特的似曾相识的模糊的感觉。恍惚间,他好象还听到有人用那么熟悉那么清脆,宛如水晶破碎般的声音呼唤着他……
  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

  "吉尔菲艾斯先生!"
  "呃…………"猛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小小会客室里,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而房间的主人正坐在他的面前,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他。他忽然想起来,他现在是在海尼森,是在尤里安的监护人,杨文理的家中。
  "抱歉,我走了一下神。"
  空气里海风淡淡的咸味让他失神,有瞬间的感觉,他以为那样的美好还能回转。清醒下来后,才发现,那里并没有如夏日水晶穿透摇曳绿叶般的清澈笑容。
  "海风的咸味,让您不习惯?"
  海风?不,不习惯的只是身边缺少的感觉吧,他用左手抚了抚右手,在某个逝去的岁月里,曾有人那么热切的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说,他总有一天要去海的那边,去看看不一样的天空。虽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想起来却还是如新。他想着,笑了起来,"不,只是忽然想到件过去的事情了。"他的手抚摩的小心而又缓慢,好象在抚摩一个无法痊愈的伤口。
  对面的主人看着他的脸色,温润的表情却又明白的将自己和他人隔开。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看到了什么,也知道他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
  有些伤口,是禁忌的,是无法被触摸的,是只要轻轻的碰触,就会掉落鲜红汁液的果实。
  是秋天里最后的落叶,是冬天里不肯化去的冰晶,是春天里最后的野风,是夏天里最后的蔷薇……是只要有一点的颤动,就会涌出无法抑制的涌泉。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呢?从奥丁来的客人?"最后他说,夏天的海风快速的从窗口带来一丝凉意,转瞬间又离去。
  客人抬起了头,他坚毅的眼里分明有挣扎和犹豫,仿佛知道开口就是一个坎,假装他还活着或者彻底对他生存的机会死心,也就在这开口的瞬间。
  "我希望见见您的养子,尤里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
  最后他开口了,目光坚定从容,却也是一脸决然。
  窗外,是淡淡的花的香气,幽雅澄净的白兰,风一吹,浓郁起来了。

  尤里安兴冲冲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进家门,就被菲列特里加拉到了一边。
  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当然知道来的人是谁,更何况对方并非无名之辈。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谁,当然也不难猜出来对方的目的,而这个问题难就难在他的答案。
  没有一个答案可是算的上是正确的,但却偏巧又不能说都不正确。
  "尤里安,你打算怎么回答他呢?"
  她看着眼前,刚刚迈入从少年迈入青年的人,对方的脸上出现一种奇妙的表情,仿佛在迷茫着已经知道答案的题目。最后他放弃似的搔了搔亚麻色的头发,懊恼的表情从脸上浮现了出来,"哦,夫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要知道这个消息……"
  他没有说完,便给年轻的夫人捂了嘴,她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随即指了指里面,青年人心领神会下来,便不在开口,只是望着对方。
  菲列特里加叹了一口气,棕色的眼睛里浮现着一种复杂的神色,她摸了摸已经比她高的对方的肩膀,笑起来,神色里却满是悲哀。
  "尤里安,知道么?有句话叫,不可不说,但不可全说。"








  "我回来了~~~~~"年轻的如同海风般充满活力的青年走进来的时候,好象把房间里沉闷的空气也带走了去,空气里白兰的幽雅散了去,取而带之的是绿叶的清脆。
  杨站了起来,拥抱了他的养子,"欢迎回来。"
  吉尔菲艾斯也站了起来,一方面是出于礼貌,另一方面这样的场面让他想起某些事情,某些他终生也已经无法遇到的事情。
  "吉尔菲艾斯先生,您好,我就是尤里安。"
  青年对他招呼起来,明明是明朗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一丝阴影呢?还是说是自己心里的阴影投射到了别人的眼里,所以看出来一切都是阴暗的呢?
  他习惯性的微笑起来,"见到你非常高兴。"
  对方看了看他,然后别过了眼睛,看着地上,仿佛在地上找什么。
  "我知道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在您提问之前,能和我去一个地方么?"
  最后他说,然后看着那杯没有喝过,还在冒热气的茶,刚进门时,年轻所洋溢的青春仿佛在刹那间都沉淀成了海底细柔的沙砾……
  他觉得喉咙有点干涩,舔了舔嘴唇,没有马上回答。
  对方却忽然好象着急起来,补充的说到,"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您看现在还是上午,我们快马过去,抄近路,黄昏的时候就能赶到。"
  黄昏,这个字眼刺痛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他感觉'突'的跳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清晰异常的回答说,好。

  那天晚上,看不到月亮。
  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多了,但尤里安始终无法忘记当时的场面,无法忘记忘记那个没有月亮的深夜,没有办法忘记那个连空气中,都是血腥味的无月之夜……

  "尤里安,你闻到什么味道了么?"一旁的先寇布手里紧紧握着长刀,眼睛紧张的盯着前方。
  他抽了抽鼻子,"血腥味,好象浓了起来。"
  他们的部队在三天前得到这个有个费沙的秘密据点,在经过筹划部署和统筹后,他们决定在三天后的午夜出击。也就是现在。
  应该说今天天气也很适合,没有月亮的晚上,掩饰了他们谨慎的身影。幽暗林间不时穿行而过的风,掩盖了他们匆忙的脚步声。可是尤里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安定下来,不是那种大战前紧张的感觉,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但空气中隐约飘散的血腥感,却加深了他这种感觉。
  "队长……"他刚想说什么,前面的一阵骚动捕获了他的神经。
  "当心!"先寇布的神色刹那间锐利起来,尤里安在他示警下,不由自主的往前看,那里,地球教的士兵正从树林的前方疯狂的涌入。

  "真像一场噩梦啊。"
  这是整个旅途里,尤里安唯一对吉尔菲艾斯说过的话。在飞驰的马背上,这句话也被狂飙的风吹起,一吹也就散去了,仿佛是风在穿行时的低低叹息。

  西边的天空一片血红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废弃的堡垒状建筑凌乱的摔落着,藤蔓肆意的攀爬在那些曾经时建筑物,现在只是些堆砌起来的石头上,地上起伏不平,好象三年的岁月并没有能使这里大地受到的伤害得到抚慰。
  "就是这里了。"尤里安跳下马,对着身边的同伴说,他的眼睛看着那些藤蔓,眼睛里映出的却是三年前的回忆……

  他其实并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当别人的惊叫声想起来的时候,他不得不相信了。
  他们晚来的,也只一步而已。
  这里地球教的人数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战况也没有预料中的惨烈。可是当顺利的攻下的时候,原本应该欢笑的人们,却一个都笑不出来,扭动着脸部的表情,却连一个哭泣的表情也做不出来,好象肌肉全部都僵死在了脸上。
  火把忽明忽暗的闪动着,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每个人的脸在血和烟火的洗礼下,都好象个个厉鬼一样。可是即使这样经历过大战的人,也没有一个人再能发出半点声音。
  尤里安觉得自己好象也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他的喉咙里卡着空气,自己只觉得呼吸困难。或者说他不愿意呼吸。
  只要一呼吸,喉咙,连同整个身体里就全部是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昏倒了没有。反正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森林的一角,拼命的干呕着。脸上蜿蜒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擦擦脸吧。"
  他抬起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达的先寇布队长。
  "我们也只晚来了一步。"先寇布看着火把闪烁的地方,那里人们终于反映过来。
  "队长……"
  "真的,真的……"他没有说下去。林间光线幽暗,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而尤里安只能使劲的用先寇布递过来的那块毛巾擦脸,虽然上面很脏,而且气味并不好闻,但里面并没有血腥味,没有死亡的味道。
  他用毛巾捂着脸,终于哭了出来。

  吉尔菲艾斯轻轻抚摸着那些粗砺的石墙,青色的苔藓在石墙缝隙处肆意的生长着,在阳光无法照耀到的角落里。他想起,莱因哈特被囚禁起来的那些岁月里,是不是也像这些苔藓一样照不到光,见不到人。然后又想起来,他眼前这个叫做尤里安的青年人,自见面以来,一次都没有看过他的眼睛。
  "当我们攻进来的时候,除了地球教的士兵,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青年急速的说着,好象生怕遗漏了什么,却又好象在逃避什么。
  仿佛有只长着锐利爪子的苍白的手在搅动着他的心脏,他必须用手紧紧捂着胸口,才能不感觉到在胸腔深处跳动着的疼痛。
  "那些被他们抓住的人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却好象是别人在问,操纵着他的身体的某个人在问。他的灵魂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怕是最微弱的呻吟声。
  青年把目光投向了很远的地方,在绿树和绿树的交接处消失了目光。
  "在我们到达前……"
  "全部被杀了。"



NO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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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寇布队长?"尤里安从毛巾里抬起头,眼睛里还有着清亮的影子。
  "现在,我们要去找找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人。"年长的男子伸手指了指火光那边忙碌的人群,"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尤里安,要不要一起去?"
  顺着先寇布的手,看过去的时候。尤里安的眼前马上就浮现出那些来不及闭上的眼睛,那些直到最后都渴望并相信自己能获救的人们。
  "是的,我要去。"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后,他说。
  先寇布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尤里安抬头看着他的队长,队长却已经把目光移回了火光之中。他顺着目光看了过去,那里人影憧憧,仿佛有无数鬼魂,不甘的游荡着。
  他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颤。

  监狱里和外面相比,却仿佛清净了些。至少没有使得脚底不住打滑的粘在地上的血,也没有了那些浓烈的仿佛能使人窒息的血腥之气。
  尤里安手执着火把,在其中穿梭。
  从走廊中不时穿廊而过的冷风发出哭泣一般的呜咽,仿佛那些不甘心的鬼魂哭泣着从他的身边奔跑而过,而那因风而动的火把则仿佛描绘着那些鬼魂生前的形态一般,不时变换着形状,仿佛有什么正从极高却又极近的地方叹息的俯视着他。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确定自己听到呢喃一般的声音在呼唤着什么人的名字,火把顿时剧烈的明灭了一下,使得他差点以后这黑暗中唯一的光线会就此熄灭。而当火光稳定下来后,那呢喃的声音也消失……
  尤里安稳了下自己手里的火把,决定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错觉。

  这里的牢房大多采用的是单人的形式。狭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转身的空间,封闭的除了走廊里偶尔火把摇动而过的微弱光线外,没有什么明亮所能到达的空间,以及阴冷潮湿的仿佛滋生无数阴暗生物的温度。也许对这里被关押的人而言,死亡更是一种解脱。无法联系,无人说话,也见不到一丝阳光的热度,整个人整年整年都必须蜷缩着身体度日如年……
  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在这样一个仿佛被世界都遗弃的角落里。
  尤里安无法想象这里的人是怎么样度过日日夜夜的。无论再怎么想象,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是这些被时间凝固下来的片段,这些已经成为尘土的灰烬。他无法预想到那些立体的,残酷的画面,就好象他无法体会到那些加诸在那些被囚禁在这里的人,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痛苦。所有的那些往事,到了最后,也只能变成一种拙劣而抽象的想象,被最后固定下来。
  除了那些不甘的鬼魂以外,已经再也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尤里安已经搜完了大部分的牢房,但里面全部都空无一人。地上那些新鲜的拖移的痕迹,仿佛在告诉他那些都是刚刚被从这里拖出去杀害的人所留下的痕迹。
  他觉得有些不忍心起来,于是掉转了目光。
  火光仿佛不安分的跳动起来,他移动火把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在一旁有个幽闭的小道。
  当时他并没有感觉什么,只是后来想起来,那刻好象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一样,到达那间最后的房间。跳动的火把?痕迹?或者是其他什么……冥冥中,好象有什么力量带动他到达了这个地方……

  他执着火把,注意到地上并没有新鲜的痕迹。于是不由自主的欢喜起来,想终于能救到人了,那么一个也好。也许是那些人太匆忙了,忘记了这里还有一间牢房。
  那种欣喜的心情在看到牢房的时候。便迅速的消失了。
  那间牢房,并没有门。
  空洞洞敞开的进出口的地方,好象是什么怪兽张大的嘴,在等待着某人进去的时候,好一口吞噬。

  "里面有人吗?"最后他小心翼翼的问到。
  没有回答,当然没有回答,除了火把因为燃烧而发出的噼剥的声音以后,整个空间都安静极了,连从进来开始一直陪伴他的风的声音也消失了。仿佛是死寂了一般。
  尤里安觉得手心在微微的冒汗。于是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边
  这次连火把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他声音在层叠的走廊里,产生仿佛叹息一样的回音。他的影子因为这火光而摇曳,最后终于也静止下来,他听到空气里自己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吞了一口口水,他将火把先往牢房里递了进去,然后弯下腰,就这样慢慢的进去了。

  这是一间和其他牢房没有什么区别的牢房,狭窄幽闭的空间,潮湿的空气阴暗接触不到光线的地方。当然也同样的,里面没有人。他心头微微失望起来。于是想要退出去,却又突然想到此前种种自己的小心翼翼,不由的笑起来。
  而就在他靠着门退出的时候,摸着墙壁的手,敏锐的感觉到手下似乎有着什么。
  手指顺着刻画的纹路摸索着,那些规律重复的纹路让他意识到这个并不是什么石墙堆积时候所造成的缝隙,而是一种类似文字的存在。于是他退了回去,把火把凑近墙面,想要看清楚上面雕刻的东西。
  火把跳跃闪烁着,映出来的东西虽然有点模糊,但却可以看得出,这确实是文字,一种被反复描刻的文字。他伸出手,仔细的触摸着,帮助自己去辨认那些字迹。很快他就发现那些文字连起来可以组成一个词组,或更直接说的话,这些文字连起来是一个人的名字
  "吉……尔……菲……艾……斯……"
  当辨认出来以后,他很快就拼写出来,于是他开始去读下一个词组。
  "吉尔菲艾斯……"
  速度很快,因为这两个词组完全一样。当他连续读完十个同样的词组的时候,他便不再拼读下去。已经他已经发现整个房间都刻满的是相同的文字,刻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吉尔菲艾斯……

  他举起火把,金红色的光芒开始渗透进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捉摸不定的幽暗跳跃之色。
  而那些名字,被刻在墙上,地上,甚至天花板上。他抬着头,紧紧地盯着那些文字,而那些文字也以同样地面目低首俯视着他,并在火光中微微颤动,仿佛有无数语言要对迟来的他说。
  他觉得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窒息的厉害。很快他就发现那是因为他在想这些文字是如何被刻上去的后果。
  没有工具,没有照明,俯着身,或者是踮着脚,伸着手。用人类柔软的指尖或者是细碎的石粒。在这样坚硬冰冷的石壁上,刻出一个又一个刻骨又铭心的名字。
  这些名字彼此交错着,吞噬着,彼此重叠着,却有彼此加深着。
  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紧,喉咙也是,眼睛疼的厉害却没有半滴眼泪。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都把眼泪流干的关系。但是,此刻,哪怕是被烟熏也好,如果能像前面一样哭出来,心脏那个地方也许就不会压迫的那么厉害了,那么难受了。
  可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文字。而胸口的疼痛随着血液的流动一滴一滴的渗入他的骨髓深处,直至把他的全身都浸满了冰冷。
  当他走出去用疲倦的声音,告诉先寇布里面已经没有人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好象一下子从少年迈入了青年。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很难分辨清楚谁是谁……"
  "他们大多数人都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而且,光线很暗,大家都很不安……"
  "最后,我们只好……"
  尤里安一直在说,仿佛要掩饰什么一样不停的说。但最后他终于也停了下来,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因为三年前的回忆突然袭来,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了,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在听,吉尔菲艾斯只是径自的死死盯着石墙上纠结的藤蔓,一言不发。只有那抿的过份严厉的有些下坳的嘴唇才可以微微窥伺出他的想法。
  森林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陷入一种无言而痛苦的沉默,都好象死去一般沉默的站着。
  远处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仿佛是这个世上唯一存活的生命。

  "拜托,让我一个人呆会……"
  吉尔菲艾斯仿佛痛极了似的弯下了身体,他以一种类似乞求的语气说着,往常挺拔的身姿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蜷了起来。为了不让那些骄傲的液体的肆意散落,他只能从口里挤出短短破碎的语句,而他的手紧紧握成拳,直到整个身体都因为这样的钝痛而麻木起来。
  "拜托……"
  是仿佛泣出血来的句子。
  身后的年轻人静静的看着他,有那么一小会,他仿佛看到红发男子那深入骨髓的伤痛,那种疼痛让他欲言。但最后他是极其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嘴唇后,便紧紧的闭了起来,从那里没有再流泻出半个字。
  在红发男子仅存的自尊和骄傲丧失之前,他叹息着踏着破碎的落叶走了出去。
  而关于那间昏暗幽闭的房间里所隐藏的种种思念,种种痛楚,以及一个曾在那里辗转反侧的灵魂,就也这样在露出极其寂寞的微笑后,终于消失了……
  而在这个年轻人剩余的岁月里,他没有再向别人透露过关于那间房间的秘密。


  阳光是灿烂夺目的金色,而夕阳却是血般红。
  在密密的林中,只有微弱的光线能穿透进来。照在那些班驳的石墙上,隐隐的映红了那些潮湿阴郁的苔藓和司仪蔓延生长的藤蔓。从树冠的缝隙中,只能看到被切碎的天空,却也是逐渐被血样的红色所淹没……

  手掌很疼,可是整个身体因为胸口某处的疼痛已经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了,他只能张着嘴巴呼吸。但有又什么从他口里涌入,呛得他几乎流下眼泪。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了下来……

  我们要在一起哦……吉尔菲艾斯……
  回忆里某个声音突然跳脱出来……他跪了下来,跪在那些班驳伤痕的石墙前,手指紧紧的伸入泥土中,好象要徒劳的抓住什么,但最后却发现手里依旧一片空白。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停的告诉自己。那个人还活着,虽然不在他伸手可以触摸到的范围,但至少他能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能在阳光下露出微笑,然后眯着眼,伸手遮挡一下那闪到眼睛太过明亮的太阳。于是这样他便也不能放弃,一年不够两年,两年不够三年,如此叠加,终有一天,他能找到他,重新找回往日美好。这仿佛就是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的理念了……
  如今,当终点终于到来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那个人说过的话他还记得,那个人喜欢的东西他还记得,那个人的笑容一日都未曾从他心里淡去,那个人说,自己就是他的羽翼,那么那个人不在了,为什么他还在呢?
  那些曾经说过的誓言,终究也只成为时光终发皇脆弱的一页,逐渐被无情的剥落吞噬湮灭了去……

  记忆就好象潮水一般突然向他涌了过来,初次见面时少年清利的目光,午后水晶透彻的笑容,海边飞翔的愿望,以及,那年夏季最后的蔷薇,那句让他心碎了一地的话……
  他说,再见,吉尔菲艾斯……
  原来我们深爱的人,在告别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眼泪终于落下来了,迟到了十年的眼泪终于倾落了下来……
  当最后一抹斜阳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下的时候,当整个天空都布满了碎钻般的星辰的时候,吉尔菲艾斯终于流尽了他平生所有的眼泪……



尾声





  其实也就只有这么点水,上天入地。
  你在今天八号车上所见到的雨,说不定就是上周你在六号车上所见到的。
  你知道,雨终总有几滴,尤其眼熟……


  35年前的时候,他遇到了他,然后故事便开始了,30年前的时候,他离开了他,10年前的时候,他终于永远的告别了他,而在后来的20年以及将来很长很长的岁月里,他都将终其一生思念他……

  吉尔菲艾斯再次踏上回到奥丁的路的时候,已经离他最后一次到来已经整整过了二十年。
  他的目的本来并非是这个被废弃的城市,而是更遥远处的地方。但当他经过这里时,从高处远远凝望着那条小路,已经那片废墟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心痛的感觉,那片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废墟,当再次看到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感觉的到心痛。
  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上的原因,他在悲剧过去三十年后,返回了奥丁废墟。

  他还清晰的记得,二十年前他来的时候,路边那丛肆意盛开野蔷薇,曾如何在风中微微摇摆,唱着古老的歌曲,虽然如今在盛开的地方只剩下了枯黄萎靡的野草。正如即使过去了三十年,他也记得奥丁那些青石铺就成的小路,那层层叠叠的房屋,拥有热情笑颜的人们,以及某人在风中青涩的笑颜……
  他慢慢走着,草叶摩擦着他的脚裸,微微的细痒。阳光从头顶尽情的倾斜下来,无限的美好和温柔,好象有一只手,正轻轻的抚摩着他……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当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展现的时候,一个仿佛水晶般清冽的声音便在这个空间里肆意蔓延而开。

  "哎呀?我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啊!"
  有什么人在他后面说话,他急忙转过身体,却只能看到对方坐在石墙上背光的身影,有什么东西开始刺痛他起来,他眯起了眼睛。
  那个人从一人多高的石墙上跳了下来,身手敏捷,比黄金更璀璨的金色头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走的近了便能看到冰蓝色的清锐眼睛,白皙的脸上万分熟悉的表情,那是少年人的脸庞……
  对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俊秀晴朗微笑起来,如水晶般悦耳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语在空气中毫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你好,我的名字是莱因哈特,莱因哈特·缪杰尔。"
  少年伸出了手,灿烂的笑颜仿佛正午的太阳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曾经也有人对他这样微笑过,明亮的星空在他背后无限灿烂。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物事人已非,可那些记忆回想起来却如此如新,就好象一切都还发生在昨天。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哭的,可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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